2020台灣室內設計週次日下午第四場論壇,也是最後一場講座由林立青擔任主講人。林立青畢業自東南科技大學土木工程系,時任中聯工程顧問公司大地工地主任,不過多數人認識他是從他寫的書開始。2016年,林立青開始寫一些工地故事,靈感源於他每天在工作現場所看到的形形色色人物,像是土水師傅、老包商、檳榔妹、外籍移工等,寫下眾多小人物在體制內外的無奈掙扎。2017年,他所寫的故事被集結成書,《做工的人》一炮而紅,當年便被改編為同名電視劇集,並於2020在HBO頻道首播,無論收視率與口碑都獲得一致好評,成為今年度最受歡迎的影集之一。
2018年,林立青又推出《如此人生》一書,透過文字替社會上的邊緣勞動者發聲,讓普羅大眾了解到這些人是如何努力過日子,又是多麼難以翻身,新書出版後同樣引發社會熱烈討論。
林立青演講時表示法國大文豪維客多‧雨果在撰寫名作悲慘世界時曾說:「建築的時代已經過去了,大教堂的時代已經過去了,未來的藝術以及所有知識承載都不再是由建築說話,而是由文學和戲劇說話。」但他說完這句話之後的30年,俄國大作家托爾斯泰在看完一部電影之後說:「文學的時代已經過去了,未來是電影的時代,電影可以承載更多,能夠有更多的敘事。」
林立青認為他們這些話代表每一位創作者都有自己的侷限,例如雨果的時代教堂的藝術已經達到顛峰,已經無法再上一層樓了,但是建築的形象與藝術有終止嗎?當然沒有,建築後來演化出更多種形式,替社會提供更多種服務。那麼文學有過時嗎?即使電影出現了,文學依然活著,我們有更多的智慧繼續存在這些載體之中,現在的社會反而嘗試找回每一個職業的每一種人,說明他們在社會上參與的價值。
接著他開始介紹自己,說自己只是一個工地監工,當初只考上東南科技大學土木工程系夜間部,畢業之後發現只有3條出路,第1條是考技師,如果考上的話,未來只要負責核發簽證給建築師、設計師,但因為不是讀書的料,加上家裡沒錢無法去補習,所以果斷放棄;第2條路是當公務員,而且並不難,但就算成為公務員,只要一不注意就可能吃上官司,所以他對此也不考慮;上述兩條路既然行不通,最後就順理成章變成「現場工程師」了,在最基層的產業裡面與工地師傅作夥,至於為何現在會成為用文字影響社會的人?故事要從2016年說起。
當時他因為照顧開刀的母親待在家沒事幹,剛好在網路上看到鄉民發表關於工地現場的錯誤描述,他無法忍受所以跟對方打起筆戰,但是林立青發現當對方情緒激烈的時候是聽不進任何話的,於是他開始認真寫下自己熟知的工地故事,包括為何工地會賣結冰水?結冰水的瓶口為何越做越大?為何需要檳榔西施?貨物要如何寄到沒有門牌的工地現場?什麼是孔雀燈?如何虧檳榔妹?…等,隨著文章數量逐漸累積,網路追蹤人數也慢慢增加,於是我開始寫書,內容取材自身邊的工地師傅,連帶寫他們的家人、生活、習慣、文化以及周遭人事物,希望藉此引發社會對於勞工的勞動、待遇、尊嚴等議題討論。後來又出了第二本書,進一步針對更不受社會保障及重視的群體加以探討,希望針對階級及歧視引起討論,但林立青也坦言多數人看了書之後只會討論他個人而已。
在寫書的過程中,林立青感受到自己生活在一個很幸運的時代,因為當自己出書之後,除了監工的角色之外,身上更多了一個作家的身分,為何會有這種演變?是因為這個時代台灣人需要找回自己的故事,大家越來越重視社會實際參與,很多人都在找最接近自己生活的題材,但每一個人都只能從自己的眼界交出誠實的主觀,以他為例,他是一個具有工程背景的人,所以很自然會覺得壓低勞工價錢會讓身邊的人受挫,因此非常討厭這件事,而呼應到社會,就是我們需要具有觀點的故事,因此越是在地化,越是和生活經驗緊密相關的,就越能夠撼動人心。
林立青指出據他觀察,這幾年熱門的台灣戲劇節目,如:我們與惡的距離、俗女養成記、做工的人、你的孩子不是你的孩子…等,幾乎全部都與現實社會緊密連結,掌握社會的真實面貌,帶有揭露性質,親自現身說法,完整的表現出自我,並且個性明確、主題鮮明,故事情結從虛構走向非虛構、從國際化走到在地化。而他自己能做些什麼呢?林立青自嘲畢竟還是個搞工程的,雖然多年來也監工了不少豪宅,但卻感覺很空虛,因為豪宅一旦蓋成就跟他以及工地師傅再無任何關係,未來一輩子可能都不會有再踏進去的機會,因此他熱衷的反倒是替社會上的弱勢族群服務,例如改善移工們的住宿環境,或是替貧困家庭解決住家漏水問題,透過這些付出讓他的心靈得以充實。
此外,林立青也強調台灣其實一直以來都擁有行善傳統,也就是所謂的義築文化,特色在於以鐵皮屋為主要結構,採用最基礎的建材,多半是勞動階級出力、地方信仰中心及熱情人士出錢,會定期號召志工前往協助,團體帳目公開且定期出團,而隨著時光流逝,行善團也從最原始的規模演變成3.0世代,結合網路等科技衍生出更多元的面貌。
最後,林立青強調在現今的年代,擁有工藝技術會更好,畢竟工藝是日常的美學文化基礎,平衡實用及美感將會引人注意,若能於其中加入一點設計則會更好,在不久的未來,所有工匠在面對更新的工具設備科技時,都會需要成為藝術家,都需要自我行銷,都必須將自己當成自由接案者,這一點與設計師其實是相同的。因此,代表作品及合作產出的作品會成為往後趨勢,設計師需優秀的工匠交出代表作,並且與社會緊密結合,以帶來意義,工匠也是如此,當大家都能認真看待美學、設計與工藝的時候,這個社會才具備持續進步的可能。